“怎麽這麽久？”

從秦鳳到河邊收拾魚到現在磨蹭了有半個時辰,從前做事情可沒這麽低效率,故此喬峰才有一問。

他如今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,身後跟著個小尾巴。原來阿朱在時他還鼓足了勁要找到當年殺害父母的仇人，了解此事就和阿朱去塞外過平靜的日子。

然而如今一切的希望都消失了，當初答應陪在身邊的愛人已經永遠的離去，尋找殺父仇人的線索也都斷了,前路漫漫全都是密布的陰雲。

秦鳳的步子走的比往常更慢，眼神的餘光總能撇到旁邊飄蕩的影子，然而喬峰卻只看見她一人。

“很久嗎？我以為你不餓呢。”

秦鳳看了阿朱一眼，見她正滿眼溫柔的望著喬峰，而後笑著沖秦鳳點了點頭。秦鳳心裏微微嘆了口氣，將手裏的東西拿過去遞給喬峰，兩人一起將串好的魚放在火架子上翻烤。

秦鳳從小布袋裏拿出事先準備的調料，一層一層的用小刷子塗抹魚的表面，很快滋滋的魚油冒出來，混合著作料的香氣在鼻孔裏糾纏。

喬峰看著她的動作，漸漸陷入回憶裏。

阿朱跟著她大江南北的奔波時，夜晚露宿野外，兩人生了篝火圍坐在一起，阿朱的手藝也是這樣好，不管是烤魚還是做其他的，總能讓食物的香氣勾的人酒癮大生。

那時候，兩個人說些對未來的暢想，要蓋一幢漂亮的房子，外面圍著好看的籬笆。日出時炊煙裊裊，飯後兩人一塊牧馬放羊。日落時戴月而歸，聊一聊這一整天的趣事。再不用管江湖的責任道義，也無需面臨刀光劍影打打殺殺。

想到此處，喬峰不覺望著秦鳳的背影發起呆來。

這幾個月秦鳳一直跟在喬峰身邊，兩人基本是漫無目的的走，卻又隱隱朝著北方而去，或許潛意識裏喬峰還是想去阿朱幻想過的塞外看一看。

秦鳳原來為了躲避星宿派的追蹤才會易容，但是長時間在臉上添加東西對皮膚並不好，因此確保跟著喬峰不會有安全上的擔憂後，她不在做其他的修飾。

這段時間奔波加上靈魂已換，容貌倒是比之前長開了不少，從側面去看真是像極了活生生的阿朱。

喬峰每每瞧見秦鳳這樣沈靜的側臉，總是不由自主的陷入回憶裏，臉上露出幸福的表情。然而等他回過神來發現面前的不是阿朱，而是秦鳳時，又會被痛苦和悔恨代替。

秦鳳見他這樣折磨自己，或許說幾句安慰的話。只是她這個外人實在沒什麽立場，況且像什麽“昨日之日不可留”類的勸言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，說多了總覺得寡淡無味，這樣下來秦鳳勸言的話也就少了。

等喬峰發完呆，秦鳳手上的魚也差不多了，遞了一條給喬峰，自己也吃了起來。

只是阿朱姑娘的魂魄在旁邊看著，秦鳳真是食難下咽。

想起剛才在河邊被突然出現的阿朱給嚇一跳，秦鳳手中的魚都掉在了地上，一雙眼睛滿是戒備的盯著對方。

“你是人是鬼？”

當時秦鳳有點懷疑她是被人穿越詐屍的假阿朱，類似自己的經歷，畢竟死而覆生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總有點不可信，倒是穿越更能令她感同身受。

誰曾想，她見到的真的是鬼呢。

“阿紫妹妹，你別怕。我想我只是放不下蕭大哥，所以才會魂魄不散。”

阿朱像是怕嚇到她一樣，笑的如同生前一樣溫柔和善。

是了，喬峰已經改姓蕭了。

“你跟著有多久了？為什麽我之前沒有看到你，現在反而看到了？”

秦鳳有點疑惑，假如她能看到鬼，不應該一開始就看到嗎？

“我也不清楚，從你們離開大理我就一直跟著，直到現在你能看見我。”

阿朱看著性格比她活著時候正常許多的秦鳳，想她那時將妹妹托付給蕭大哥果然是對的。那時的阿紫像個初出社會的小女孩，分不清善惡，只把害人當做最快樂最正常的事情，常常看不順眼了就要對人下手。

阿朱擔心她這樣下去早晚要受到懲戒，不說害人終究也會害己。

阿朱作為姐姐沒有盡到一天做姐姐的責任，便想著在她死後能夠拜托蕭峰照看點撥一二。在她心裏蕭峰是這世上頂天立地的好男兒，那麽經他教導的阿紫也一定是一個善良幸福的姑娘。

“阿紫妹妹，我們坐下說會兒話好嗎？”

秦鳳將地上散落的魚撿起來放在一邊，挑了個幹凈的地方坐下，又拍了拍旁邊的位置：“過來坐吧。”

阿朱笑著坐到秦鳳身旁，想要摸摸她的腦袋，結果手臂穿過她的肩膀落在了背後。

“做鬼和做人有什麽區別嗎？”

秦鳳假裝沒有看到她失落的神情，問起心中好奇的事情來。她雖然也不算正常人，但是靈魂狀態的情況還沒有經歷過，也不知道做鬼究竟是什麽體會。

“除了不能與人交談，不能享受陽光和花花綠綠的世界，和人也沒什麽區別吧。”阿朱笑著收回手。

“那你還能覆生嗎？”

阿朱搖頭：“我想我大概在陽世也呆不長了，所以很想和你和蕭大哥在一起，我對蕭大哥的承諾沒有做到，心裏很對不住他。”

“他也覺得對不住你。”

秦鳳回了她一句。

阿朱的眼睛在河水反射月光的照射下黯淡下去：“我們今生有緣無分，我只希望蕭大哥他能好好的活著。”

“阿紫妹妹，臨終前我曾拜托蕭大哥好好照顧你，因為我知道咱們姐妹從小沒有父母照顧疼寵，心裏總是希望有個人可以疼愛自己。我也想求你答應我，好好照顧蕭大哥，只要你們兩個平安，我也能放心的離開。”

阿朱說的懇切，她想讓她最在乎的兩個人都好好的活下去，用他們的雙眼代替她去看這世上最美麗的風景，用心代替她去享受幸福和快樂。

這世上痛苦的事情那麽多，她總希望蕭峰和阿紫能多看看希望的地方。

阿朱從來都活的快樂，她知道不幸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，快樂卻是自己尋來的。她希望自己最愛的兩個人都能開心的活下去。

秦鳳在阿朱的談話中知道蕭峰平常最喜歡看什麽，吃什麽，有什麽小愛好和令人啼笑皆非的記憶，阿朱在教她慢慢滲入蕭峰的生活。

和蕭峰這樣的男子在一起，很難不動心。秦鳳前後跟著又受了他許多的照顧，星宿派找來時蕭峰說著不出手結果還是幫了她，一點一滴加起來，足夠對一個人產生好感。

或許夠不到轟轟烈烈的愛，但是生活總是由一點點的好感堆積起來的。阿朱悲痛於她的死去，不想蕭峰為了她愧疚一生，孤獨一生。

她幫了秦鳳一把，希望秦鳳能像自己一樣走近蕭峰的內心，死去的人總要被遺忘，活著的人才會更好。

…………

“蕭大哥，你往後有什麽打算嗎？我們，還要不要找帶頭大哥？”

秦鳳當初猜帶頭大哥是整件事情的幕後策劃者慕容博，後來得知卻是少林寺方丈，因此印象深刻。

假如蕭峰非要報仇，她可以將最終的答案說出來，了了他的心願。

“我們每次都晚一步，背後總有一個神秘人將線索砍斷，到如今連馬夫人都死了。為了這件事死了多少人……大概老天爺並不允許我報仇。”

其中阿朱的死給蕭峰的打擊最大，假如他不執意要報仇，也不會有今天的局面。如果當時他能察覺到阿朱的異常，將話問清楚，現在阿朱還好生生的在他身邊。

一切的悲劇都是覆仇帶來的，那麽覆仇還有意義嗎？

蕭峰也迷茫了。

“那我們就不要想覆仇的事情了，從現在開始我說去哪裏，你就跟我去哪裏，一直到你又想覆仇了，不想隨意亂走了，我們再回來。”

秦鳳想著兩人可以大江南北的走一走，不是急匆匆的尋找當年的證人，而是一步一步的望著風景走過去。

中間她還可以向蕭峰討教一下武功的問題。

阿朱在一旁微笑，秦鳳忽然道：“阿朱姐姐也讚同我的主意。”

蕭峰以為她在安慰自己，沒有說話。

旁邊的阿朱反而楞了一下，她們商量好了，只要阿朱看著他們兩個幸福，她就離開陽世去投胎。

“阿朱姐姐，我們一塊去玩吧，你不是說要和蕭大哥牧馬放羊過平常夫妻的生活嗎？現在也可以啊。”

“你在跟誰說話？”

蕭峰原本以為秦鳳安慰他的話，誰知她竟對著自己空空的右邊說話，似乎旁邊真的有一個人。

“我在和阿朱姐姐說話，她一直都在，只不過你看不見她罷了。她要我告訴你，她會一直陪著你。”

阿朱或許想促成她在世間最放不下的兩個人在一起，然而這些日子下來秦鳳清楚的了解了，蕭峰絕不是那種輕易忘卻的男人，他專情的令她吃驚。

盡管只是短短時間的相處，可秦鳳就是知道，他不會喜歡自己，在他的心裏永遠都一個粉紅色的影子，揮之不去。

專情的男人誰都想要，然而一旦你搶去了，那專情也就成了虛名。

專情對於蕭峰來說是一件痛苦的事情，然而秦鳳卻願意他繼續痛苦下去，她不願破壞這種殘酷的美麗。

“阿朱姐姐一直在你身邊，她承諾的事情沒有食言。”

………………

如果說蕭峰和阿朱的愛情一段美麗的如同泡沫一樣的存在，那麽段譽對王語嫣的愛情則與保質期並不長的美貌同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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